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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该为社会的撕裂负责? | 施展札记22

施展 施展世界 2022-11-21


上一篇札记(“黑天鹅”的持续出现,不只是意外)中,我们借助李云龙(代表政治)和赵刚(代表行政)的例子,解释了政治与行政之间的关系。政治是要提供领导力和想象力,行政则是要提供执行力的确定性,行政中还有个技术确定性的问题,这要由专家系统来保障。健康的社会中,需要有政治和行政的均衡关系,然而最近这些年我们却可以看到各种失衡状态。



01
社会的两种亚健康:李云龙压过赵刚,和赵刚压过李云龙

政治与行政之间的失衡,可能有两种形态。

一种是前些年经常有人在担忧的“行政吸纳政治”,也就是说只剩下赵刚,没有了李云龙。这样的社会虽然四平八稳,但是面对重大问题的时候,没有想象力和决断力;看上去这个社会似乎没有什么风险,但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,因为它无法为应对突发意外提供领导力,而风险社会中,必须为突发意外的出现做好准备。


另一种是最近这几年正在浮现的“政治压制行政”,也就是说只剩下李云龙,没有了赵刚,甚至没有了二营长。这种社会看上去充满动能,但是却丧失了基本的确定性,使得人们无法对未来形成大致稳定的预期。没有稳定的预期,人们就不会做长期的打算,而是会倾向采取一种机会主义的路线,这会放大风险社会当中的风险。


“行政吸纳政治”,已经有很多人说过了,我在这里多说说“政治压制行政”的趋势,这个趋势与近年来不断推进的技术进步和全球化有关。



02

贫富分化的趋势呼唤政治上的想象力


随着技术进步和全球化的财富再分配效应越来越弱,各国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贫富差距问题。这种经济上的不均衡很难通过建制化的力量来改变,因为建制化的力量通常只能加强现有的秩序。


从长期来看,技术进步是会带来普惠效应的,但普惠效应的实现究竟需要多长周期,这是另一个问题;经常是,在普惠效应实现之前,技术进步就先转移和消灭了太多工作机会,导致更加严重的贫富分化,这会进一步地传导到其他领域,导致阶层对立、共识撕裂等等一系列问题。


图 | 占领华尔街运动中很多人打出口号,99%的人利益被忽视了


要解决这些问题,就不能仅仅是等着普惠效应的实现或者市场的均衡,而是需要有政治性的办法出台,否则的话,各种失衡、对立可能会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,甚至于让普惠效应也没有实现的机会了。


也就是说,由于行政只能提供确定性,要想适应因为技术飞速发展而形成的大洗牌时代,重建各种均衡,便需要有政治性的应对。实际上,社会主义理念在19世纪的出现,以及在20世纪的盛行,就是与大洗牌时代所产生的这种需求相关;人们具体如何看待这种理念是另一个问题,但这种理念无疑是尝试给出一种政治方案。


回到当下来说,今天的我们再次身处在一个大洗牌的时代,它以各种混乱的面貌在呼唤政治层面的想象力和领导力。然而,冷战结束至今已经三十年,人们早已习惯了一种承平状态,依靠既有的惯性向前发展便是,没有太多重大问题需要决断,这种情况下就走向了“行政吸纳政治”,建制化的力量逐渐树大根深不易撼动,问题也就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积累下来。


到了最近几年,问题已经积累到相当程度几乎尾大不掉,亟需要有某种政治性的力量来冲击一下建制化的秩序,在时机合适的时候,这种需求就现实化了,有了今天我们看到的“政治压制行政”。



03
好的政治家要能够超越意识形态之争,弥合撕裂


“政治压制行政”当然会带来失衡,带来不确定性。当然,大洗牌时代本身就充满不确定性,但是在风险社会中,尤其需要技术官僚系统所提供的专业能力,以保障技术确定性,才不至于让大洗牌时代变成大翻车时代;尤其是在出现类似于疫情这样的公共危机的时候,如果技术官僚系统被政治所压制,就有可能带来更大的问题。


比如,在疫情期间,特朗普不断对美国疫病预防与控制中心(CDC)施压,试图营造出疫情已经得到很好控制的假象,以推动复工。其实早在疫情初期,CDC就制定了防疫指导,特朗普因其中措施过于严苛而将此否定,并称这样会妨碍美国的经济反弹。结果是,美国的疫情一发不可收,发展到超出人们想象的地步,这就是政治压制行政的结果。


而且,可能很多人没注意到,疫情爆发初期,特朗普的支持率是在上升的。根据3月底盖洛普的民意测验,特朗普的支持率上升了5个百分点,达到49%。出现这种结果并不奇怪,危机爆发通常都能增加现任领导人的支持率,因为危机正是需要国家的团结和凝聚力之际,而领导人正是国家意志力的某种体现。


事实上,在“9·11事件”发生后的几天,美国前总统小布什的支持率上升了39个百分点,达到90%,也是同样的道理使然。然而,特朗普的领导力所带来的支持率,却在各种政治压倒行政的过程中被对冲掉了。


图 | 911事件后,小布什支持率短期激增


政治与行政、领导力与确定性,在疫情中没有待在各自应该待的地方,带来的结果是,既会伤害技术确定性,给社会带来更大的风险,也会伤害政治领导力,导致上下暌违。这种现象在中国的疫情当中同样也有体现。实际上,这样的不均衡状态也并不是今天才发生的,早已是一股潜流,酝酿了有几年了,疫情只是让这种不均衡所蕴含的冲突加速爆发而已。


美国著名学者福山,在疫情期间于《外交事务》期刊上发表了一篇题为《疫情与世界秩序》的文章。文中提出,应对疫情的关键能力在于三点,国家能力、社会信任和领导力(state capacity, social trust, and leadership),也就是能胜任的国家机构、受公民信任和倾听的政府,以及具有领导力的政治领导人。


图 | 弗朗西斯·福山


这三点是相互关联的。要成功应对类似于疫情这样的危机,需要公民和政府之间有着基础共识和相互信任,而共识和信任来自两点:一、对于危机的应对能力,这需要技术官僚的专业能力来保障;二、危机时期的领导力,这需要政治领导人展现出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对专业能力的充分尊重。

在这种危机时期,是能够看出伟大政治家和糟糕政治家的区分的。伟大政治家,在危机时期能够超越于各种力量之上,弥合撕裂,塑造国家的共识;这就需要他有一种超越意识形态立场之争,站到更高层面来看待问题的能力。糟糕政治家,则不仅不能塑造共识,甚至他本人有可能就是撕裂的原因,这个更像是今天的现实。

糟糕政治家为何成为撕裂的原因呢?应当是有两方面原因,一是他陷在意识形态立场之争中,以致其意志力更多地表现为对于对手的打击,而不是面对危机的勇气;二是对于专业能力的不尊重,以致应对危机的能力出现问题。这两点加在一块,就导致公民与政府之间的基础共识和信任丧失掉,往深层去挖掘,则与政治与行政之间的失衡有着深刻关系。

这样一种状态,很可能让对疫情的应对遭遇失败,即便是把疫情应对过去了,危机也会从别的方向再次冒出来。这是我们在今天必须严肃面对的问题,世界各国概莫能外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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